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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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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和家的客廳像個展覽室。廚房飯廳都打通了,所以很寬敞。墻面和地面貼著冷冰的黑色大理石,墻壁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油畫。本該是電視機布景墻的地方,掛著一副最大的油畫。畫的是一扇華麗的漢白玉門,門框中央站著一個緊抱雙臂的紅發男天使,天使上身□,雙手抱胸,雪白的翅膀緊緊收著。□松松垮垮地圍著條白紗。閉著眼睛,直杵杵地僵立在烏雲滾滾的天空下。給人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壓力,尤其是站在畫下邊的時候。

趙和解釋道:“這是以我自己為模特畫的,也是我最得意的作品,《夢之門》。想象一下,推開這扇門後面會出現什麽東西,金錢,權力,還是美人?不,是所有你能夢想到的東西,都在門後面。”

好畫的魅力在於它引誘人胡思亂想的能力,那種將意識同身體抽離,無限制地在腦海中自由想象,擴展的感覺。透過一個圓圈,可以看見烏雲後的太陽。透過一粒沙,可以看見整個世界。而畫家往往對自己的畫更加敏感,就像田野經常對著自己畫的淩亂線條陶醉半天,趙和說起自己的作品,眉毛稍都跳動著一股子興奮。

師兄弟之間果然有共同點。

邀我在《夢之門》前面冰冷的皮沙發上坐下,趙和給我倒了杯茶,到裏屋給我取畫。

我一邊等待,一邊打量著面前的畫。一盞不太亮的斜射燈從天花板斜射到那幅油畫中央,將男天使的臉照得很生動,仿佛隨時可能睜開眼睛跟人說話似的。

看著看著,隱隱覺得男天使忽然有生命似的晃了一下,他腳下的大門緩緩朝兩邊打開。一陣燥熱的風伴著刺眼的色彩,撲面而來,讓我拿著水杯的手僵在了半空。

門內一片荒蕪,焦黃的天空,廢墟似的建築……

死域!

不遠處,足球場那麽大一汪通紅的熔巖此起彼伏地翻滾著,火光映紅了周圍頹廢的建築。熔巖湖邊立著一抹身影,白知秋。

他身著迷彩背心,軍褲,軍靴,表情凝重地望著眼前的熔巖湖,裸|露的皮膚在炙熱的高溫下泛著古銅色的光。

“哥!”不假思索地沖過去,卻不料一頭撞在了什麽堅硬的東西上,隨即被硬生生彈了回去。一屁股坐到地上,兩眼直冒金星。

擡頭一看,白知秋扭過頭,眉頭微微蹙起,輕聲道:“霖霖?”

於是不管不顧地再次沖上去,用力垂打著那道看不見的墻壁,淚如泉湧:“哥!哥哥!我在這!”

而他凝了凝神,竟將頭轉回去了。

天啦,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,卻摸不到碰不到,甚至連對方的呼吸也感覺不到。站得那麽近,卻隔著遙遠的距離,世上最殘忍的事莫過於此。

“哥哥!白知秋!”拍得兩只手火辣辣發痛,我扯著嗓子使勁喊著。心痛得恨不得立刻死了去,好能變成魂魄突破面前的障礙抱住他。

可不管我怎麽捶,怎麽歇斯底裏地喊,他都再無反應。

而我們明明離得那麽近……

這時一絲冰冷的風貼著我的耳側劃過,扭頭一看,是那個油畫上的男天使。他張開雙臂,身後的翅膀慢慢扇動著,裹身的白紗隨風搖擺。猶如一道耀眼的閃電,單腳立在一截折斷的鋼筋上,居高臨下地望著我。

一雙墨黑的眼睛靜靜地盯著我:“熔巖池是死域第三個出口,人類無法通過。很快死域便要崩塌重生,到時,白知秋的靈魂和肉體都將永困死域,不得永生。”

我一呆。

回過神撲上前抓住他的腳:“你幫幫他,求你幫幫他……”

彎下腰,認真地盯著我,目光一閃:“幫他亦可,作為報酬,你要將一樣東西給我?”

“什麽東西?”

“你身上的一樣東西。”

只要能救白知秋,要什麽我都願意。正要答應,一身冰涼的手從後面伸過來捂住了我的嘴,耳畔響起少華的聲音:“大人,吾乃少華大人式神,奉命守護大人。這是催眠陷阱,大人不可同意這筆交易,快醒醒。”

頓時驚醒,我看見自己躺在沙發上。

不遠處那副油畫上,男天使依舊直直地杵在門框上。

原來是一個夢……

沒來得及緩上一口氣,裏屋的門打開,一片亮光從裏頭斜了出來。

我下意識地用手掌擋住眼睛,然後從指頭縫中看到趙和捧著幅用白布罩著的畫走出門。

高挑的個子,一頭酒紅色頭發在燈光下閃著耀眼的紅光。

他看著我,好像有點吃驚:“白霖,怎麽哭了?”

眼淚一下子噴湧而出,我抽噎道:“……我想我哥……我好想我哥……”

我討厭白知秋,也可以說是恨。

他給了我幾近完美的童年,又毀了我過正常生活的機會。有時被他拳打腳踢地欺負,真恨不得咬咬破他的喉嚨喝光他的血,甚至試過紮紙人咒他。就算後來因為雲英認命地同他在一起,當他的養在身邊的金絲鳥,心中也是不甘的。一輩子,就被他牢牢鎖在身邊,只能做他允許做的事,當他的附庸。

而真等他失蹤,撥通他給我準備的專用號碼時只聽到嘟嘟的忙音,我的心就像一口空鍋,被放在通紅的爐子上反覆幹燒,又躁又疼。世上唯一在意我的人不在身邊,一個人孤零零活在世上,我害怕。就算他回來,繼續和我打架吵架也好,我只要他回來……

坐在趙和身邊,我不顧形象地大哭了一場。

其實每時每刻都在害怕,只是不知道該向誰矯情的哭訴而已。網上的好友永遠聊著自己感興趣的話題,方怡整天忙著賺養老金,易道是妖怪,誰也沒耐心聽我傾訴。但在趙和面前,卻沒了顧忌。我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和田野相同的溫柔氣質,還有那頭相同的紅發讓我覺得特別安心。總之,哭了再說。

等面前一盒嶄新的紙抽耗完,我不好意思起來。在別人家裏哭了半天,還把人家的地盤搞得臟兮兮的,自己的臉皮可真夠厚的。

趙和給我拿了盒紙抽之後就靜靜地坐在一旁,不知是魂游天外還是耐心地聽我哭。想想他的脾氣也真夠好的,竟然能忍神經病一樣的我這麽久。

“哭完了?”見我不好意思地看著他,他問。

我點點頭。

他拿過我的茶杯站起身:“去洗洗臉,我送你下樓。”

在衛生間洗完臉,我打起精神回大廳,路過主人臥房時,發現那扇房門敞了一道巴掌大的空隙。透過空隙,我看到一面古色古香的梳妝鏡,以及依偎在鏡子前的旗袍美女。

是那天在簡.畫看到的,和kris在一起的美女。她換了一件橘紅色旗袍,支著下巴,正蹙著眉靜靜地盯著鏡子裏自己的容顏。鮮艷的顏色折射在她臉上,襯得膚色尤其瑩潤可愛。銀盆似的臉蛋映在鏡子裏,嬌艷得像朵花似的。

難不成她和趙和師兄,有……

冷不防前方有個聲音突然響起,輕輕道:“白霖,我把畫包好了。”

我被這聲音給驚跳了一下,趕緊應著聲回到客廳:“謝謝。“

34萬的畫,趙和收了我32萬,他說這是他跟kris講價的結果。2萬塊啊,我一年的工資。方怡經常念叨,這年頭100塊錢能讓朋友之間記仇,1000塊錢能讓朋友之間互相欺騙,10000塊就能讓朋友間反目成仇。在我已經確定購買的情況下,趙和居然主動和kris給我講了2萬塊價,還沒瞞著我,瞬間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高大起來了。

千恩萬謝地捧著油畫出門上了電梯,他還要送我出小區坐出租車,被我拒絕了。房裏有一位佳人正等著呢,哪能耽誤人家幽會的時間?

很快電梯到了一樓,我正愉快地往外走,差點一頭撞上一個女孩。一個年輕的女孩,很青春的樣子。耳邊塞著耳機,穿著漁網黑絲和七八寸高的驢蹄鞋,這讓她看上去比我高一個頭。

“不長眼睛啊。”白了我一眼,她進了電梯,活波的馬尾輕輕一甩就消失在電梯門後。

心情好不同她計較,我掏手機想告訴方怡畫已經買到。一摸包,裏面空空如已,仔細一想應該是落在趙和家了。不得不一邊罵自己馬大哈,一邊回去取手機。

重新坐電梯回到趙和家,門竟然是虛掩著的。

“趙大哥……”喊了聲。

沒人回應,我拉開門走進去,大聲喊:“趙大哥,我手機忘在洗手間了……”

還是沒人回答。

走到臥室門口,剛才虛掩著的門此刻關得緊緊的。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,我對著門笑道:“我拿了手機就走,會幫你們關上門的。”

說完走到洗手間,拉開了門。

然後怔住了。

因為洗手間裏,剛才我在電梯裏偶遇的女孩跪在地上,雙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喉嚨,兩眼泛白,全身抽搐。一些莫名的白色煙霧正從她身上慢慢逸出,靈蛇似的游入在她面前站著的旗袍美人鼻孔中。

而旗袍美人面帶微笑,雙目陶醉地瞇著,輕輕地踱著步子,放佛二三十年代上海百樂門舞臺上正縱情歌唱的歌女。

這一幕太詭異了,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跑。剛轉身,對上了趙和文質彬彬的臉。緊接著他擡手扣住我的臉,隨即一股麻痹的感覺順著他的手掌蔓延到我的大腦。

失去意識之前,我聽他輕聲一笑:“原本已放你一馬,你居然自己跑回來,真是天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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